唐光明,代课21年
获得5项国家级教学研究一二等奖,近20项省市县教学奖
家境贫困,每月的工资总额只有360元
“放弃和退出,何尝不是明智的选择。”唐光明写道。日期是2001年4月7日。
这样的本子他还有很多,上面写满了“感悟”。那是一种上世纪九十年代后流行的文体,遍布于《读者》等大众杂志。思考以这类方式继承,随后简化,最后演变成情感的宣泄。
唐光明说,不只是宣泄,还有“抗争”。
抗争是无声而微弱的。他很少付诸行动,也很少抱怨,只是在本子上不停地写“感悟”,一本接着一本。
21年来,这位雷波县“最有名”的代课老师,从每月30元的收入到如今的360元。总共拿到两万元薪酬。
这并没有影响他的志趣。在点着煤油灯的缝纫机上,他写出了获得国家级一等奖的教学论文。他的教学成绩年年拿全县第一。他先后获得5项国家级教研一二等奖和近20项省市级教学奖项。
这仍然不能改变他们都不愿意面对的现实:今年,或者未来的几年内,唐光明仍将和全国三十多万代课老师一样,离开他的学生,和他不愿意离开的教室。
他艰难守望着学校
“这已经是我教过的第二代人了。”唐光明说。他指向一个孩子,“他爸爸妈妈都是我教的”,“他也是”“他也是”。他笑,窗外的孩子们也笑。
1月9日,新年的第九个午后,中田乡沙湾村小学的6个班完成了学期末最后一堂考试。
坐落在金沙江畔的这乡村小学,6个班,6位老师。80余位来自汉族、彝族、苗族和蒙古族的孩子要在这里完成知识启蒙。
学校仅有的一台电脑摆放在靠近门口的墙边,不能上网。另一面墙边是书架。唐光明随手取下几本书,“我喜欢读书,床头上不能没书。”
孩子们透过窗门向我们张望,间或传来阵阵羞涩的打闹声。他们鲜见外人。唐老师说,从来没有外地记者来过这里,“我们太艰难”。
“艰难”来自险峻地势。雷波县位于川滇边界,平均海拔近1400米,最高海拔4076米。200公里的路程行车要走8个小时,“像走在云端,成都来的司机都不敢自己开车”。
大山里的孩子,对知识和信息的了解都来自学校,但他们并没有多少这样的时间。沙湾村小学每天上午十点上课,下午两点半放学。来回的路上要翻山越岭,“一般都要两三个小时”。
在学校的几个小时里,他们不吃中饭,也没有午休,要抓紧时间赶课。“网络”、“多媒体”这样的字眼,他们只在课本上见过,陌生而遥不可及。
奖状并不能解决他的贫困
唐光明从地上拽起一个塑料袋,往桌上一扔,一堆红壳证书哗地滑出。
那是唐光明这些年获得的各种荣誉,包括五个国家级教研一二等奖和近二十个省市级奖项。其中一项是“2006年雷波县'两基'攻坚工作先进个人”。那一年,由于县里教育资金吃紧,他捐了全年的工资。老校长张松品说,唐光明有很多挣大钱的机会,别人来请他,“他就不愿意去”。
唐光明说,我也不知道为什么,就是喜欢这份工作,喜欢跟孩子们在一起,“一走进教室,我就感到心里踏实。”
二十多年来,他也有过犹豫。两个儿子没钱念书,父亲身患心脏病多年却一直没钱治疗,每次想到这些,就躲在被窝里一个人掉泪。
“学生们喜欢他,他们班里的成绩总是全县第一。”年轻的校长王军毫不掩饰自己对唐老师的尊敬,“他的教学水平在整个四川都是最好的那类。”
这没有延缓他逐渐被“淘汰”的步伐。2006年,四川省统一向各地中小学派遣了特岗教师。随后,代课老师的教学成绩不列入考评,也不予认定。
王军就是那个时候选派来的特岗教师。同来中田乡的一共有三人,他们共同的“使命”就是逐步取代唐光明那样的代课老师。
为了让他们能扎根当地,教育部门为特岗教师的“跳槽”限定了很多门槛,如合同一签就是六年,六年内转行将丢掉教师的饭碗。
然而,这并不能阻止特岗教师的流失。王军回忆说,同来的一位女老师,第一天去学校,要爬山,爬到一半就上不去了,“嚎啕大哭”。
后来,两位特岗教师陆续离开了,宁愿丢掉饭碗,以及那句“志于教书育人”的誓言。
“呆不住,就会走。”王军说,政策要求代课老师逐步被取代,但像这样的地方,选派来的老师也留不下来,“这是一个现实问题,代课老师很难冲掉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