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估计是“道士”第100多次打捞落水者了,十几年来,他见过太多这样的情形:周围围满了八卦而好奇的群众,打听着落水的是男是女,为什么会到水里去。还有人不顾警察的劝阻,冲到第一现场。
“这有什么,很简单的,要么不小心,要么混不下去了,要么被人推下去的,又没什么好看的,我是他们叫我来,我才来的。”
这些对“道士”而言,早已没有了新鲜感。他还是一样:手里永恒拿着一根点燃了的烟,一根接着一根抽。
昨天下午3点半左右,“道士”再一次接到公安的电话,庆春路东河段,有人落水了,请他过来捞落水者。
我不捞,谁来捞?
在现场,老谢显得很与众不同。他在头顶盘着一个高高的发髻,脸上、身上很邋遢。但是,就是这样的一个人,警察却跟他很熟。
“哎,道士,过来,我跟你说说。”警察们直接喊他“道士”。他跟警察聊完天,一堆好奇的人们便围上他,问东问西。他显得有一点不耐烦,“警察也不知道啊,我怎么会知道。”
“道士”抽完了一根烟,立马又接上另一根。他嗜烟如命,按他的话说,烟维持着他的生命,从睁开眼那一刻起,他就不停地抽着烟,一天抽3包是再正常不过的事。
他的真名叫谢建新,等过了2月14日(他的生日),他就64周岁了。
“我干这个十几年了,一般要捞了,公安就会打电话给我。上城区一带几乎都是我去捞的。”老谢说,捞一次落水者,公安有的时候给一两百,有的时候没钱给。
“但是,没钱,我也干啊,要不然谁来捞?公安喜欢叫我做这事,就是因为我叫得动。”在老谢眼里,捞落水者这一行当,并不可怕,也没什么不妥。
“捞落水者就像赌博,基本上是哪儿跳下去落水者就在哪,但是时间久了就不一定了。全碰运气,运气好的话,一下就碰到了,运气不好的话,就说不准了。”老谢最快的速度是半个小时,最慢的一次花了两天才找到。
“道士,船来啦,上船。”警察在河边喊,老谢拿着一根长竹竿,捧着一捆钓鱼线跑了过去。他先熟练地用钓鱼线捆好竹竿,然后“噌”地就上了船。
这条船平时是用来捞河里的垃圾的,撑船的是一个清洁工。老谢叼着一根烟,开始用竹竿往水底里探。
这回运气比较好,半小时多点就找到了落水者的具体位置。老谢到岸边,叫了名警察上船,帮忙把落水者弄到岸边。两个人用竹竿另一端的钩子钩住了落水人的衣角,拉了拉竹竿,衣服就露出了水面,但是落水者还在水中。
到了岸边,警察们帮忙把落水者抬上了岸,医生开始检查,宣布死亡。接着,法医开始检查。
“人跟河里的石沙是不一样的,竹竿碰到的感觉不一样。这里浅,就两三米,要是像钱塘江深一点的话,就得用吊车才吊得上。”老谢用老师一样的口吻跟我讲解。
一家4口挤在13平方米的房子内
任务完成了,老谢也收起了工具,准备回家。
老谢之前在一家工厂做工人,55岁时退了休,每月有2000多的退休工资。他老伴比他小8岁,平时的工作就是教老头老太练练健身操。两夫妻每月的收入也有5000元左右。
他有两个儿子。大儿子有智障,在社区的安排下,做着一份几百块钱的工作,如今,大儿子开始领上低保。二儿子很健康,职高毕业,也有了份工作。
“其实我跟她结婚,我吃亏的,当年我相貌很好的。”老谢抽着烟,摇摇头说。
对于他的“造型”,他一点都不介意别人的眼光。“我30多岁的时候,母亲去世了,我要留发。借着这个机会,我留了3年的长发,后来正式入了道。”其实老谢之前就信仰道教,那一年,才真正拜了师傅,入了道。“我的师傅是上海白云观道教协会会长吕中安。”
说起师傅,老谢显得很骄傲。自己信道教,当然也希望自己的两个儿子信道教。“但是,后来没让儿子们入道,因为我成人了,没关系,不怕别人的眼光,但是小孩子留起这个头发,我怕孩子被歧视。”
“工资平时用用倒够了,但就是住得跟猪狗一样。我、老婆、两个儿子,4个人住13平方米的房子,就一个房间、一个厕所,烧饭都是在走廊里烧的。哎……房价太高,没钱买啊,两个儿子都没结婚呢。”说起了房子,老谢跟很多人一样,都有心痛的感觉。
除了捞落水者,老谢偶尔还做纸房子赚点小钱。“就是给过世的人烧的纸房子,很大很高的,里面什么家具都有,煤气灶、马桶、床……甚至连煤气灶上的火焰我都用灯装上的。”做一幢这样的房子要花一个多星期,赚400块钱。
每捞一个落水者都会超度
十几年下来,老谢捞了不少落水者,但是大概捞了多少,他自己也记不清了。“上次捞是半个月前了,在贴沙河。这个不固定,一年一般十几个吧。”老谢又点燃了一根烟。
捞了那么多落水者,老谢对落水者已经一点都不害怕了。“很多人会觉得腻心(恶心),但我从来不这么觉得,这没什么的。我第一次捞的时候,就没觉得有什么特别。”
“第一次捞落水者,因为没人去捞,那就我去好了。后来,公安常叫我去捞,到现在,上城区一带都是我捞的。”
“为什么公安老找他捞落水者?”对于这个问题,老谢自己也说不清楚,公安也没回答。不过,他说,他有经验,而且不怕尸体。
5点半左右,殡仪馆的车来到了现场。死者是一名女性,年纪偏大,在岸边的凉亭上,她留下了一个红色带黑点的旅行包,里面塞着一些衣服。她手上戴着玉镯子、金戒指,身上还有手机、钱包(钱包里还有现金和一些卡)。
目前,警方还不能确定死者的身份、年龄,以及落水的原因。
除了烟不离手,老谢有一个习惯,每捞完一个落水者,回家后都会给死者做一场简单的超度。这一次,同样,老谢也将给死者做一场超度。
“虽然我捞落水者能赚到钱,但是,我希望这样的事情越少越好,毕竟,这也是一条生命啊。”最后,老谢这样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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